“完了。”
“完了?”
“嗯。”一个满嘴胡茬的大叔,甩下几张牌,眼斜着瞥了一下那个日日纠缠他的孩童。“炸你!”
旁边几个人哄哄吵吵地叫着。
“好手气啊!”
“不对不对,还有,还有造人。”孩童抓着大叔的衣角不依不饶。
“哦,后来女娲就和起稀泥捏出几个人形来,吹口气那人就活了。”大叔敷衍道。
“哈哈哈,和稀泥,这事儿你老化擅长啊!”
“去去去,别涮我。”大叔摆摆手继续盯着牌局。
“不对,你要讲清楚……”孩童不依不饶。
“唉,造人这事儿要问你爹娘,他们可比俺熟悉,嘿嘿!”
牌桌上几个人跟着放荡地大笑,老化眯着眼睛趁机摸了几张牌。
小孩不懂他们为什么笑,拽了拽衣角没由头地又问:“那、那貔貅呢?”
旁边几个人起哄:“貔貅不是让一枪捅死了嘛,肚子都都烂咯!”
老化也嘿嘿地应着笑:“貔貅啊,据说食指也让人砍下来了呢!你可别拿指头对着别人呀!他那身体只进不出,把自己撑死咯!死了就变成你那存钱罐,也一个尿性!”
众人于是又笑起来。
老化的得意地偷笑着,又一甩牌:“王炸!”
这下桌上两人便收住了笑,看起自己的牌来,越看眉头越皱。
旁观的几个闲人却笑得更欢,纷纷贺道:“老化好手气。”
“那……大跖最后……”
“呵……呸!”旁边几人一脸厌恶。
“什么啊?盗跖!是欺世盗名的盗跖!”老化口气也差了些,眼睛滴溜溜一转又坏笑道:“本来是个矮子嘛,女娲就把他捏给男人做小的,可这货生前的变大变小能力还在,不服啊,看到女娲按自己形态捏的那一派就气得胀!”
“哦——吼吼吼……”
“所以,男人都是混蛋!”一个在旁观看的跋扈女人不爽地撇了撇嘴,说完却笑起来,弄得几个爷们儿笑一半儿顿住,尴尬着。
“那他的戈……”
“折了、毁了!不详之器不要多说。”老化兴致低下来。
“那、那梼杌呢?”
“梼杌让人割了舌头,死得可惨哩!”旁边几个人挤眉弄眼地吓唬道。
小孩往老化那儿一缩,老化拍拍他的脑袋,又笑道:“梼杌口吐芬芳,才叫人家卸了舌头,可他只有舌头长本事,没了本事就没法和人家斗!”又低头朝小孩嘿嘿一笑,“小娃你可别学他,乱说话是要丢舌头滴!”
小孩连忙捂住嘴,引得一帮大人又是一顿笑。
“那……那树……”
“早没了,倒是传说有棵魔树……”
“晦气!晦气!”几个人嚷嚷着。
老化脸色一暗,赶忙闭嘴。
忽地有个人喊:“娃儿,看,那不是你爹娘嘛,今天一起来抓你这个小淘包咯!回去就是一顿混合双打!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小孩儿回头一看,果真是,转头就要跑,一头撞上了老化,老化手一抖抖出好些牌来。
“呀!好你个老化,敢出千!”
老化脸色一变,推开小孩一下子钻出人群就往村头跑去,桌上那两人甩下牌来,气冲冲地挤出人群在后面追。
被挤了几下的人撅着嘴嘟嘟着地方腔调,桌旁几个气定神闲地落下座来洗着牌,更多的人往村头瞧去,和身旁的人闲聊着、哄笑着,还有几个疯子一样也跟在后面追,边追边嬉笑着。
场面好不欢腾热闹,只可惜堵住了小娃娃的“逃生路”,娃娃没跑两步便被他老爸揪起来往回提溜,娃儿他娘也在一旁跟着。
牌桌旁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起哄道:“他爹娘,娃儿可想知道咋造人嘞!囔们告告他呗!”
两人憋着气没回头,等走得离大院儿远了,两人便一边走一边开始训诫起来,他娘唠叨着“说不要你跟那帮子懒汉玩儿”、“尽学坏不知道学点好”、“饭在锅里等着不见人尽让爹娘操心”……他爹闷闷的,一言不发,只是横抱起来挥手打起屁股给他娘伴奏……
村那头两人追上老化一顿揍,老化抱着头求饶,两人还不解气,只道“记吃不记打”、“死皮赖脸”云云。
老化被人欺着,也缺理,身上痛着,心下暗暗抱怨起这老缠着他讲那些老掉牙的传说的孩子,疑心这孩子总是有那么多问题,总不会腻……
其实孩子不仅稀奇他的故事,也稀罕他讲故事的口气。
此时全村浸在霞光中,各有各的吵闹、欢笑,院墙隔着世间不同的烟火,烟火熏腾而上映入晚霞。
晚霞醉人,一如史前那个黄昏。